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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推论：假使鲁迅活到一九五七年，他肯定是全国最大的右派！
有人联想：1957年反右斗争，鲁迅的许多学生都被划入右派的行列，于是很自然就会产生一个疑问：如果鲁迅活到1957年，他会不会也被打成右派呢？
有人预言：倘鲁迅活到古稀之年，必成“右派”，下场必甚丁玲等人。
有人推论：假使鲁迅活到1957年，他肯定是全国最大的右派！
也有人同样断言：我相信如果鲁迅能活到57年，他绝对是天子一号右派。
这几天在看《人民日报》老编辑袁鹰写的一本书 《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其中有一节印象尤为深刻，题目是《“假如鲁迅还活着”——一首纪念鲁迅诗引起的麻烦》，说1980年10月 20日 ，为了纪念鲁迅先生逝世四十四周年，人民日报副刊刊登了浙江绍兴五中教师章玉安写的一首短诗，题目是《假如他还活着》，原文如下：假如他还活着，我不知道人们将对他怎样称呼？ 假如他还活着，我不知道 他会怎样向后辈嘱咐？他也许正身居高位，但也许——不过是普通一卒。 官高，他不忘甘为孺牛之诺，位卑，他绝无丝毫奴颜媚骨。他也许已经得到了种种荣誉，但也许——才刚刚从狱中放出。 荣誉中，他感受到新的呐喊、彷徨，监狱里，他会写出新的《准风月谈》《伪自由书》......他也许不再用那张印花包裹去装他的讲义，但决不会盛气凌人地昂首阔步；他也许要出席一些重要会议，但不会跟着三个警卫，两个秘书。他也许坐上了现代化的轿车，但决不用窗帘把路边的一切挡住，他会把手伸向每一个流浪者，他要静听读了很多书的待业青年的倾诉......他也许在时时洒墨讴歌“新的生活”，但也许——正在弹毫针砭时弊世痼。
他也许有了较多的欢愉和喜笑， 但也许——正在经历着新的不安与愤怒......这首诗给报社带来了麻烦，原因是那句“他也许要出席一些重要会议，但不会跟着三个警卫，两个秘书。”有人据此质问：你们这是影射谁？现在谁能在外出时“跟着三个警卫，两个秘书”？ 天爷，我还以为“三个警卫，两个秘书”只是泛指，难道现实中还真有“领导”享受这么一种规格？长见识了。但这首诗中最引起我兴趣的不是“三个警卫，两个秘书”，而是那句“但也许——才刚刚从狱中放出 ”“监狱里，他会写出新的《准风月谈》《伪自由书》......”。看来，作者认定以鲁迅为人处事、行文下笔的风格，如果活到解放以后，特别是不幸活到57年反右的时候，是注定要去蹲监狱，是注定不会得到善终的。 这其实不仅仅是诗歌作者的想法，甚至不仅仅是文艺界人士的想法，就连毛泽东主席也是这么想的。他在1957年与罗稷南有一段“毛罗对话公案”，就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这个想法。
罗稷南（1898-1971），原名陈强华，号小航，192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曾任十九路军总指挥抗日名将蔡廷锴的秘书。1946年，开始翻译苏联文学作品，使用笔名罗稷南 。 解放后曾担任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理事、书记处书记等职务，“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迫害，1971年在上海去世。1979年得到平反昭雪。他与毛泽东的对话发生在1957年 7月 7日晚上，当时毛泽东在上海召见文艺界人士，对话不过一分钟，但一分钟对话之后，现场所有听到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三缄其口，因此这段对话也一直不为人知，直到2002年，当时唯一在世的见证者黄宗英开口说出了这段公案的争相。 根据袁鹰书中的提示，我查找到了黄宗英女士在病中口述的原文：“毛主席对照名单扫视会场，欣喜地发现了罗稷南，罗稷南迎上一步与主席握手，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他俩一个湘音一个滇腔，我只听出‘苏区一别’的意思。我又见主席兴致勃勃地问：‘你现在怎么样啊?’罗稷南答：‘现在……主席，我常常琢磨一个问题，要是鲁迅今天还活着，他会怎么样？’我的心猛一激灵，啊，若闪电驰过，我感觉空气仿佛顿时凝固了。
这问题，文化人二三知己谈心时早就嘀咕过，‘反胡风’时就嘀咕过；可又有哪个人公开提出?还当着毛主席的面在‘反右’的节骨眼上提出?我手心冒汗了，天晓得将会发生什么，我尖起耳朵倾听：‘鲁迅么——’毛主席不过微微动了动身子，爽朗地答道：‘要么被关在牢里继续写他的，要么一句话也不说。’呀，不发脾气的脾气，真仿佛巨雷就在眼前炸裂。我懵懂中瞥见罗稷南和赵丹对了对默契的眼神，他俩倒坦然理解了，我却吓得肚里娃娃儿险些蹦出来…… ”毛泽东就是毛泽东，作为开国领袖，他嘻笑怒骂，纵横捭阖，指点江山，绝少隐讳自己的观点。是他，第一个把鲁迅推上中国文化史至高无上的地位，使鲁迅在1949年后几乎定于一尊，神圣不可亵渎。 又是他，第一个说鲁迅如果活到现在，不闭嘴就去蹲大牢——你那“硬骨头”精神尽可冲着国民党使去，在我这里行不通。你没蹲过国民党的大牢，但不一定不蹲共产党的大牢，就看你是不是“识时务”了，天堂与地狱有时只有一步之差。
其实毛泽东的这个想法应该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说的，关于“如果鲁迅活到现在”的命题我向他也有所耳闻，并对此做过思考，一个直接的证据就是1957年是他谈鲁迅最多的一年，他在不同场合谈到了“鲁迅如果活到现在”的问题。如 1957年3月8日毛泽东在《同文艺界代表的谈话》中说：“我看鲁迅在世还会写杂文，小说恐怕写不动了，大概是文联主席，开会的时候讲一讲。”这就是他心目中鲁迅如果活着应该发挥的作用——“开会的时候讲一讲”。但他恐怕也明白，以鲁迅的性格，只让他“开会的时候讲一讲”，恐怕这个倔老头不会甘心的。 时隔两天， 3月10日，毛泽东在《同新闻出版界代表的谈话》中谈到鲁迅时又说： “ 有人问，鲁迅现在活着会怎么样?我看鲁迅活着，他敢写也不敢写。在不正常的空气下面，他也会不写的，但是更多的可能是会写。 俗话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鲁迅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是彻底的唯物论者。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彻底的唯物论者，是无所畏惧的，所以他会写。”
如果鲁迅真是这样“敢把皇帝拉下马”，不放下他那只笔怎么办？正在毛泽东思考出答案但没有说，也许本来不打算说的时候，又一个不识时务的倔老头罗稷南凑上来了，非要问个究竟，于是毛泽东毫不隐讳地告诉他：“要么被关在牢里继续写他的，要么一句话也不说”。这就是答案，那个文艺界梦寐以求唧唧喳喳想知道的答案，那个很多人已经猜到但不敢说出的答案，那个让现场的人如果患感冒可以豁然汗出的答案，那个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的答案。现在毛泽东明明白白告诉你了 ，这回你该放心了还是该不放心了？ 记得以前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好像是根据周而复的小说《上海的早晨》改编的，叫做《上海一家人》，里面的女主人公李若男是个开布店的，她就像日本那个阿信一样，吃苦受累勤勤恳恳精打细算精心经营着自己的布店，终于使布店生意有了很大的起色，这时片子的结尾说，上海马上就要解放了。解放以后李若男会怎么样？片子嘎然而之，给观众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 “解放以后李若男会怎么样”，我想这个这个命题和“假如鲁迅还活着”有异曲同工之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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