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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中兴(长篇历史小说·1)【李振宇】 我要留言/查看评论
   人气指数: 发布日期:2011-10-18 来源之IP:120.9.149.67 [ 查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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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内容:

            光武中兴(长篇历史小说·1)【李振宇】

                                                                      引    子
      公元08年,西汉孺子婴初始元年,高祖刘邦创下的汉朝廷在历经二百多年的风雨苍桑后即将大厦倾覆!尽管太皇太后王政君悲愤交加,痛哭流涕,死攥着传国玉玺不放,可她一手提拔重用的亲侄儿——摄皇帝王莽已经不满足于当“假皇帝”,派他的亲信王舜等人来东宫向她逼要玉玺半天了!王莽从此要“即真”,要“顺天从命”,要当“真命天子”了!尤其是,他要他的太后姑姑王政君也必须“顺天从命”,把传国玉玺交出来献给他!王政君,这个已是风烛残年的孤老婆子,面对着朝野上下一致拥戴王莽“登位即真”的汹汹势头,面对着岌岌要倒的汉家屋厦,她几乎崩溃了。无奈何,她最后用哭骂半天剩下的一点点力气,将手中的传国玉玺狠狠砸向王舜,任凭其交给王莽,任凭她的刘家天下从此姓王。
      王莽终于好梦成真,当上了“真天子”,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汉家天下。这一天,正值这一年的隆冬腊月。
      王莽夺得汉家天下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改国号,把自己的王家天下称之为“新”,意思从此要“万象更新”,或是要建立一个“新天下”。为此,王莽采取了一系列重大措施,将秦汉以来的土地、货币、人口、职官等等制度统统改易,包括全天下州郡县乡乃至村邑聚落的地名,也统统改换,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王莽改制”。王莽的这些重大举措,固然是出于他要建立“新天下”的雄心壮志,但说穿了,他更是想“去汉化”,让天下百姓从此忘掉汉朝,一个心思地做他大新朝的臣民。
      非但如此,王莽还使人推算出了三万六千年的历纪,共六千个年号,每个年号六年;不但要当时的人们做他的顺民,还要几万年以后的人们也是他大新朝的子民。王莽大概这么想:朕设下这么多的年号,朕的大新江山一定能千秋万代,永不衰灭。
      然而事实是无情的,只短短的十五年,用了三个年号不到,王莽就遭到了彻底的失败,大新朝在这位真命天子一连串的哀嚎嘶鸣中灰飞烟灭,三万年历纪也成了历史笑话。归咎起来,这完全是由于王莽的瞎折腾——纵观王莽的统治史,其实就是一部瞎折腾史:条法苛繁,朝令夕改,狂想臆断,随意而为,穷兵黩武,滥用民力,搞得政治经济大混乱,其结果是国库亏空,民业凋敝,贪腐丛生,污滥横行,百姓怨声载道。而且,自称“身负天命”的王莽丝毫不受上天的佑助,各种自然灾害也频繁发生,狂风、暴雨、黄河决口、地震、蝗灾、大旱、冰雹等等连年不断,更加剧了百姓的苦难。而新莽政权一点不放松对百姓的搜刮,苛捐杂税有增无已,“一切调发于民”。于是百姓由一开始对王莽的无比景仰变成了无比厌恨,甚至开始怀念被王莽篡夺的汉朝,各地的反叛也悄然兴起。到后来,这些反叛密如星火,且越烧越旺,尤其是横行于荆楚的绿林和驰骋于青徐的赤眉这两股农民武装实力最强,也最令王莽头疼,更令王莽的官军吃尽了苦头。到公元23年,也就是王莽的地皇四年,王莽终于抵挡不住四面烧来的熊熊起义烈火,在长安的渐台上被砍得身首异处,皮肉零落。
      推翻王莽的斗争无疑是悲壮和激烈的,自然也引出了无数个英雄豪杰。而且在王莽被消灭以后,这种暴烈的军事斗争不但没有结束,反而上演得更加残酷与血腥;各势力之间的相互绞杀、争斗,可谓你死我活,水火不容。观王莽末年东汉之初的风云际会,群雄逐鹿,可谓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著述本书的目的,就是要将两千年前的历史风云艺术而真实地再现,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慢慢铺展在读者眼前,让演绎这场历史的英雄豪杰——以东汉开国皇帝刘秀为代表的众多风云人物活生生地重立于今人面前。

                                                                                                               第  一  章(上)
      长安。
      从西周时代,长安就被作为都城。公元前200年,汉高祖七年,高帝刘邦也在此定都。后来到他的儿子惠帝时,长安城大规模增筑城垣,扩整街市。经过四、五年的扩整修建,恢宏庞大的新长安城终于展现在人们面前:周回六十余里,开城门十二,内有三宫、八街、九市、一百六十巷,可谓当时天下第一大城,更是当时天下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王莽篡汉,大改地名,将长安更名为“常安”。
      然而“常安”远不如“长安”。
      经过王莽十余年的改制折腾,繁华热闹早已变得凋蔽零落,昔日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市,到“常安”时已变得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唯一不同的是多了许多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流民叫花子。
      这一天,在行人稀落的街上,在叫花子“大爷大娘行行好,给点吃的吧”的哀求声中,有两个年轻人赶着两头驴在铺着方块青石的街路上叮叮嘎嘎地走过来。两头驴各驮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白麻布包,看上去这好像是俩脚夫在给人运送货物,或是两个商贩在进城做小买卖。但仔细看又不像,两个年轻人虽然轻衣短裤,用麻布缠带束腰,但都肤色白净,脸上还带着些书卷气,明显不是地道的买卖人或是干粗活的脚夫。尤其前面赶第一头驴的年轻人,身高在七尺五六上下,面色如玉,唇红齿白,一头乌发黑亮如漆,宽阔的脑门也是又圆又亮,两道秀眉下是一双充满智慧与和善的大眼,看上去更像个高雅尊贵的富家公子。后面赶第二头驴的年轻人年纪更轻,个头也更高,长得也更帅气,八尺以上的身材透着十足的威风,漂亮的剑眉秀目凛凛闪着一股英气。
      他们的确不是小商贩,更不是专门给人运输货物的脚夫,而是来长安求学的年轻学子:前面的一位姓刘,名秀,字文叔,今年刚满二十六;后面的一位则是他的同窗好友,姓邓,名禹,字仲华,今年刚满十九。
      有必要说说刘秀的身世。
      当年,刘邦的孙子汉景帝刘启,除把他最钟爱的第十子刘彻立为皇太子外,其余十三个儿子都分封为王,而第九子刘发被封为长沙王。刘发在生下十六个儿子后,于武帝元朔二年的某一天薨逝于遥远的长沙国,并被谥号曰“定”,这就是东汉史上有名的“长沙定王”。(注1)他的十六个儿子中,除长子刘庸袭爵长沙王外,其余皆被分封为侯。其中一位叫刘买的,被封为舂陵侯,史称舂陵节侯。刘买薨后,他的长子刘熊渠袭爵舂陵侯,史称舂陵戴侯。刘买的另一个儿子刘外虽与侯位无缘,但官位却不低,当上了郁林太守。刘外的儿子刘回官位也不低,做到了巨鹿都尉。刘回的两个儿子——长子刘钦,次子刘良也都很出息,刘钦做到了南顿县令,刘良做到了萧县县令。但到刘钦、刘良之后,他们的儿子们却都与官宦无缘,因为此时王莽篡汉,贬抑刘氏,刘姓一族,大都沦为平民。
      刘钦有三个儿子,长子叫刘縯,次子叫刘仲(注2),第三个儿子就是后来的东汉开国皇帝,也就是上面赶驴的那位面相极好的二十六岁年轻人——刘秀刘文叔。
      这样排下来,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第九代孙。
      同历史上其他开国皇帝的出生一样,刘秀的出生也非常神奇。
      其实刘钦在当南顿县令之前,还做过济阳县令,刘秀就是在济阳出生的。
      那还是西汉哀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日,济阳城中两位有名的接生婆急急忙忙地被接进县衙后院,因为刘县令怀胎十月的樊氏夫人已经开始出现阵痛,很快就要分娩了!为人和善且非常喜欢孩子的刘钦见夫人将要临盆,自己第三个儿子或女儿就要出世,自然欢喜不禁。见自己的卧室较小,接生不方便,就赶紧命衙役人等去打扫县衙东面的行过宫后殿,让夫人到那儿生产。行过宫是当年专门给汉武帝外出巡游要经过济阳时修盖的,分前后殿,前殿为武帝所住,后殿为嫔妃所住。武帝及嫔妃人等住了一晚就走了,此后再没人住,至今已闲置了一百多年。衙役人等手脚麻利,不一会便将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并生起了数盆炭火,卧榻上更铺上了厚厚的被褥,宽敞的殿屋又干净又明亮,尤其暖烘烘的十分舒适。将及半夜,行过宫传出了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有力的啼声犹如凤鸣鹤唳,在夜深人静中向远处漂荡,在亮丽清新的月色中久久不息。
      也许是父子天性,在殿屋外忐忑等侯了几个时辰的刘钦一听到婴儿的啼哭,立马高兴地跳起来:“噢,是儿子,这一听就是个小小子啊!”不等接生婆出来报喜就迫不及待地往殿屋里跑。等跑进屋里,却被眼前的一种景象给惊呆了——只见一团红光正从产床上冉冉升起,直冲房顶,将整个殿屋映照得通红明亮。在床榻边忙碌的两个接生婆也都惊异地停住了手,站在那儿呆看。再看看床上,刚出生不久的小胖小子此时已不再啼哭,小脸上泛着红光正安详地躺在母亲的身边睡觉。惊诧了半天的刘钦这时才缓过神来,暗思:这咋回事啊,怎么这么耀眼的红光?莫非是啥好兆头?俩接生婆这时也醒过神来,对刘钦说:“老爷,俺老婆子们接生了这么多年,见了不知多少贵子千金,可从没见过这好景儿啊,莫不是咱这小公子将来是大福大贵之人?”刘钦想了想,说:“啥大福大贵呀,可能是这屋里生着这几盆火,暖和,照的”。接生婆说:“不是老爷,这咋也不是火照的。火光发黄,这光可是通红的,反正俺看着带点神气儿”。刘钦又想想,说:“啥神不神的,出去别乱说啊。”
      尽管刘钦叮嘱不让乱说,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没几天,整个济阳城几乎都传遍了:刘县令又添了个大胖小子,出生时赤光照耀,异香满室!僚属佐吏见了刘钦,也都一边向他祝贺一边问:“听说咱那小胖小子出生时有祥光照耀?这可是大吉之兆啊!”刘钦总是打着哈哈说:“哪里的事啊,都是外面乱说的。”刘钦嘴里这么说,可心里有数,就想:“这红光莫非真的是大吉之兆?不行找个人问问?”于是暗暗把济阳城中最有名的占卜先生王长请到家里,让他就这事给“占一卦”。没想到王长劈口就说:“刘大人,不用占,这就是大吉之兆,您不请我我还想主动找您呢,这事我早听说好几天了!”刘钦惊异:“噢?怎么说?怎么个大吉之兆?”王长说:“这红光其实是五色祥光,至尊至贵,非天子不能拥有——贵公子乃天命之身,将来要龙登九五的!”刘钦愈惊:“到底咋回事?请先生细说。”王长压低声音说:“高祖创业,至今已近二百年。我夜观天象,见帝星不明,汉运将衰,汉家社稷,肯定要易姓了!不过,这只是汉运中衰,将来还会再受命,而再次中兴汉室、重振高祖基业的,十之九九就是咱这位小公子,没有第二人!”刘钦沉吟说:“现在朝堂混乱,皇纲不振,傅、丁两族外戚专权,朝中不见正气,的确令正直痛心。
      不过我汉家上承天命,万民久仰雨露,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别姓夺去吧?先生不要乱说。”王长说:“刘大人,这种事能开玩笑吗?我敢开这样的玩笑吗?不瞒您说大人,我的老师夏贺良,那可是当今闻名天下的星象大师,他在夜观天象时也看出来了!”刘钦一惊:“啊?夏贺良先生也这么说?”王长说:“岂止夏先生啊,我的师兄李守,在星象学上也不含糊,他也看出来了,半个月前我们师徒三个还在一起议论这事来着。”刘钦愈惊叹:“噢,是这样啊!不过,就算汉运将衰,又怎么知道还会‘再受命’?这个也能通过天象看得出?”王长说:“如果大人对天象不怎么信服,那公子出生时的赤彩祥光又怎么说?大人应当知道,汉家火德,赤色,这红光的出现正预示着汉家在遭遇衰败后还会再次兴盛。请大人相信,这没错的。”刘钦说:“好好,就如先生所说。不过还请先生守口,不要在外面多说,以免给犬子带来不利。”王长说:“这点利害我还不知道吗?再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夏贺良老师,还有我的师兄李守,我们都不会轻易给凡人讲的。另外请大人放心,贵公子既然身负天命,自会为上天所佑,即便遇到什么不测,也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总而言之,贵公子大福大贵,将来一定能成就大业,中兴汉室的。”刘钦说:“我也不希望他多么大福大贵,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只愿他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家里添了个大胖小子,而且越长越好看,刘钦夫妇高兴自不必说,他们的大女儿刘黄,二女儿刘元,大小子刘縯,二小子刘仲也都高兴得不得了;姐弟四个虽然大的才十二三,小的四五岁,可每天都争着去抱弟弟,亲弟弟。尤其是才十岁的刘元,更是对这个可爱的小弟喜欢得不行,白天抱着不说,晚上睡觉也依隈在小弟身旁,抓着小弟的小手,生怕被谁抢去了似的。
      最奇特的还是刘縯,这个才六岁的“大哥哥”,个头既比同龄的孩子高,两只手也比同龄的孩子大,两条小胳膊更比一般的孩子粗壮有力,有一天竟站在屋中央,一手叉腰一手晃着小拳头喊:“以后谁敢欺负俺小弟,看我不揍扁了他!”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刘元抱着小弟一边亲一边说:“爹,给俺小弟起个啥名呀?俺小弟这么好,一定得起个好名字。”十三岁的大姐刘黄也攥着小弟的小手,边抚摸边说:“就是哩爹,一定得给俺小弟起个好名字。”樊夫人也说:“是哩夫君,琢磨琢磨给孩子起个好名吧。”刘钦说:“不用琢磨,孩子的名我早起好了,说出来保你们满意。”
      刘钦的确给孩子起好了名字。
      那还是三个月前秋收的时候,刘钦正在衙中处理公务,忽听衙外有吹吹打打声:咚咚呛,咚咚呛,嘀哩哇啦哇哩哇,非常热闹。刘钦诧异,正要喊人去看,早有衙役忙不迭地跑进来喊:“大人,快出去看看吧,有好多乡民前来向您报喜呢!”刘钦说:“报喜?报啥喜?”衙役说:“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还是您亲自看看去吧!”
      刘钦只好亲自出来看看。几个县吏僚属听说,也赶忙跟在县令后面出来看究竟。
      刘钦等一出县衙,便见数百乡民兴高采烈地聚在衙前,十来个鼓乐手在人群最前面围成一圈,敲锣打鼓,吹笛鼓笙,格外卖力。鼓乐旁边,有两个身穿青衣的垂髫小童抬着一块三尺见方的木盘,盘上铺着红绸,红绸上是一株硕大的稻穗。红绸金穗青衣小童,分外好看。刘钦诧异,顾谓左右说:“这是咋回事啊?走,咱上前看看去。”
      见县令大人走上来,人群中五六个白发老者随命鼓乐停奏,人群息声,然后望着刘钦迎来。到跟前,众老者向刘钦深深揖拜:“县令大人在上,小民们特来向您报喜!”刘钦赶忙低下身一一搀扶:“各位老丈快起,不知是何喜事?”老者中一位年龄最长者,差不多八九十岁了,眉毛胡子一片雪白,对刘钦说:“大人,自从您来到俺这济阳县,吏治清明,气象一新,更兼上苍眷顾,风调雨顺,这两三年来年年丰收,百姓鼓腹而歌,无不感念刘大人的治县之功,早想前来向您致谢的。尤其是今秋,又遇大丰收不说,田中的一株禾稻竟然一茎九穗,何等奇哉?俺众百姓都说这是千年不遇的祥景,万年罕有的吉兆,该当禀报县令大人知道。于是便用了红绸喜布,男女老少几百人奉了这金穗嘉禾来与大人观看。”说毕略略闪身,命身后抬木盘的两小童将稻穗抬至刘钦眼前:“大人请看。”
      刘钦看看稻穗,脸上又露出惊讶;慢慢伸出手,将稻穗从红绸上轻轻拿起,细细观看。但见这株禾稻,茎杆粗壮,叶条宽大,稻株顶部,果然茎分九穗,好似莲荷盛开,金豆垂挂。刘钦用手捻摸九穗,但觉穗穗籽粒饱满,浑圆厚实,整个稻穗沉甸甸的,比一般的稻穗重好几倍。刘钦愈惊讶,拿给左右僚属看说:“果然好一株金穗,堪称千古奇观呀!”左右僚属无不赞叹,有的说:“一般的稻谷只是独穗,而这株竟有九穗,真是千古少有!”有的说:“九乃吉祥之数,这是个好兆头!”众老者说:“俺拿来给大人看,就是因为这个九数——这是大人治县有功,天降喜祥以示褒奖啊!”刘钦说:“量刘某何能,此是百姓勤劳,上天眷顾,才有这丰收盛景啊!”当日官民好一阵欢声笑语,半日乃散。
      这事过去好几天,刘钦还在想:一茎九穗,真是千古奇事。而且,“九”是吉祥之数,越发使人觉得这事美好喜庆。其时樊夫人已怀孕七八个月,肚子高高隆起。刘钦突发奇想:何不根据此事给未来的孩子起个名字呢?谷物吐穗不是叫“秀”吗?有一句农谚不也是说“六月六,看谷秀”吗?干脆给孩子取名叫“秀”吧,将来不管生男生女,都叫他(她)“秀儿”,又好听,又吉祥,还有纪念意义,于是打定主意让未来的孩子叫“刘秀”。等到俩闺女和夫人让他给孩子起名时,他就说:“就叫刘秀,你们觉得怎样?”
      俩闺女一听,立刻高兴地说:“好听,好听,这名儿好听,就叫刘秀,就叫刘秀!”刘元还抓起小弟的俩小手,一边拍一边说:“秀儿,秀儿,姐的小秀儿,你以后就叫刘秀了!”樊夫人原本大家闺秀,颇知诗书,也连连称赞说:“好,就叫秀儿。秀雅,秀丽,秀美,“兰有秀兮菊有芳”;咱小三长这么好看,而且一点不吵一点不闹,长大肯定是个安稳文气的漂亮小孩,就该叫这名字。”刘钦暗笑:“可惜咱两口子的取意不一样哩。”只有刘縯拧着小眉头说:“啥兰啊秀啊芳的,我咋听着像个小闺女?”又把大家逗得一阵大笑。
      于是,刘钦的三儿子就叫刘秀了。
      孩子的名字是起好了,可是这原本是几个月前偶然所想的一个名字,却又令刘钦不平静起来。他前前后后一想,还真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儿子非同一般:红光、天象、嘉禾金穗,吉祥九数,还真不是一般人所全都能遇到的,莫非自己的儿子真的身负天命?不然,为什么这么多的祥瑞吉兆都降集于他一身呢?尤其是赤彩祥光,那不是自己亲眼见吗?不过刘钦又哑然一笑:量我刘钦的孺子小儿,哪有什么“天命”?那些吉祥兆瑞,也许都是巧合;如果他将来真的如王长所说的什么“至尊至贵”,“龙登九五”,那等以后让我亲眼看见再说吧。
      然而刘钦却没有这个“亲眼见”的福气,他在他的小儿子九岁时病逝于自己的老家——南阳郡蔡阳县的舂陵乡。他一年多以前从济阳县令调任南顿县令,没多久即感到身体不适,遂辞官回老家静养,没想到还是壮年早逝。
      家里的顶梁柱倒塌,好在还有些田地,樊夫人和孩子们的生活还算有着落,虽不甚丰足,但也不是很穷困。此前家里的两个头大闺女已经出嫁——刘黄嫁到了樊城赵家,刘元嫁给了新野青年邓晨。两个大闺女虽然嫁出,但家里还有一个小闺女——刘钦在调任南顿县不久,樊夫人竟又生下个老生闺女,取名伯姬。
      樊夫人似乎也不长寿,没两三年竟也抛下孩子们溘然离世。身为老大的刘縯此时十八九岁,按说已经可以挑起家庭重担,管理好田地,照顾好弟妹。可是这个身高已近八尺的强壮小伙子,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他的头等大事就是习武,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舞刀弄枪,或是举石头练力气,家里的刀枪剑戟石磙石锁等等一大堆。除此之外,就是研习兵书战策,拿沙土木棍在地上排演兵阵,要不就是外出到处拜访武师,让人家教授他武艺。他的另一大爱好就是交朋友,这个从小就是孩子王的小伙子,长大后更是慷慨大方,豪侠仗义,凡是跟他接触过的没有不喜欢他的,走在街上路上,没有不跟他打招呼的。尤其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更是成天一大堆一大堆地来找他。所以,尽管这个大哥哥从心眼里疼爱他的小弟小妹,可实在拿不出多少功夫去关怀照看他们;至于家里的田地,他更无暇去管。
      好在他们还有俩好姐姐,还有一个好舅舅。俩姐姐见小弟小妹们从小就没爹没娘,就经常回来照看他们。舅舅樊宏是湖阳富户,也不断携带粮米钱物来接济甥男甥女。可是舅舅姐姐都在外县,他们再好,也不能天天守着他们;左邻右舍本家族的婶子大娘虽然也心疼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隔三差五地为他们缝补浆洗,可也不能黑夜白日照顾他们。好在,这时来了一个更好的人——他们的叔叔刘良。
      刘良本来在萧县当县令,可是此时王莽篡汉,贬抑刘氏,他这个姓刘的县令日子非常不好过,不是上司找茬给他难听话,就是下属某些人掣肘出难题,气得他最后一跺脚:老子不干了!于是带着老婆孩子回到老家舂陵,靠着几十亩地种粮吃饭。
      正逢亲嫂离世。这个从小和哥哥刘钦非常亲密的弟弟,看着自己孤幼的侄子侄女们缺少照顾,便毅然决然地全接到自己家里,吃喝穿用,全自己包了;而且自己的亲孩子吃啥穿啥,侄子侄女们也吃啥穿啥,从不两样对待。
      刘良见刘縯成天不着家,时间长了也忍不住恼火,就朝他骂:“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不好好在家干活,整天在外面胡混啥呢?!”刘縯一开始还说几句话搪塞搪塞,后来干脆骂也不吭声,扒拉几口饭,照样又出去忙他的大事。
      刘秀终于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白里透红的皮肤,浓密乌亮的头发,明亮的大眼,高高的鼻梁,宽阔的额头,谁见了谁说这小伙子好看。长得好不说,这个才十五六的少年,更有着他这个年龄少有的老成持重,沉静平和,除了念书,就是到地里干活,从不多说一句话,更不到外面惹是非。对村里的长辈,刘秀尤其恭敬有礼,不施礼不说话,说话之前必施礼,与那些大大咧咧毫无礼数的孩子大不相同。在同龄孩子中,刘秀也由于他的温和忍让而大受欢迎,再调皮捣蛋的坏小子也能和他玩到一块。村里人在教训自己的孩子时总是说:“你看人家秀儿那孩子,又聪明又懂事,又安稳又勤快,你咋就不跟人家学咧?”
      最引以为豪的还是刘良。刘良见自己的这个侄儿如此聪慧知礼,安稳勤快,别提多高兴了,人前人后总是夸:俺秀儿这孩子怎样怎样,俺秀儿那孩子如何如何。那种喜悦劲,比夸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开心。
      然而就在这时,舂陵上空忽然出现了一种奇异景象,令一位路过这里的道士高人大吃一惊。
      说到舂陵,这里不得不作下交代。
      舂陵侯国,故地在现在湖南省西南部的宁远与道县之间,比其王府所在地长沙更遥远更偏僻。从节侯刘买到戴侯刘熊渠再到熊渠的儿孙们,舂陵侯家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四代,前后八九十年。刘熊渠薨后,他的长子刘仁袭爵,史称舂陵考侯。舂陵偏远不说,恼人的是地势低湿,常年有洪涝渍害,而且山林中还不时有毒气冒出,侯家深受困扰。所以到刘仁当舂陵侯时,再不愿在这个地方住了。于是上书当朝天子孝元皇帝,恳求徙往内地。元帝宽仁慈爱,览奏后不但准其内迁,还命有司在荆州腹地南阳境内给其另择封地。时南阳境内已有不少县份有刘氏封国,唯独蔡阳没有,于是有司乃选定蔡阳县的白水乡为舂陵侯新封地,而且为了族谱记载和称谓上的方便,把白水乡改为舂陵乡。所以刘仁后来虽然北迁了几千里,封号还是舂陵侯。
      于是刘仁与从弟刘回并其他宗族兄弟携家带口数百人北迁南阳,定居于新的舂陵封国,南阳境内,一下又多了许多刘氏皇族。
      或许正是这支刘氏皇族迁居到这里,这个舂陵乡才在后来的某一天忽地出现了一种令人惊叹的奇异景象。而这时,王莽篡汉已经三四年了。
      发现这一景象的是一位叫苏伯阿的游方道士。这一天他路过舂陵庄时,忽然看见村庄上空有祥气蒸腾,郁郁葱葱,极其壮观,不觉大惊道:“此天子气也!昔高祖隐于芒砀山泽间,而山中常有祥气蒸腾,高祖最终乃贵为天子。今此庄上也现此祥气,预示此庄也必出天子!将来推翻新莽而重建汉家社稷者,必此天子也!”看罢良久,还不住地惊叹:“此庄必出天子!”
      然而肉眼凡胎的舂陵人没人能看出这天子气,更不知道这个庄上将来还要出天子。至于美少年刘秀,他同样也不知道,他还是照样念他的书,种他的地;除了长得好聪慧知礼外加勤快以外,与庄上其他族兄族弟们没多大区别,而且,比其他兄弟还要腼腆得多,谁也看不出他将来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不过,刘秀有时也不腼腆,而且还语出惊人,能把一帮高人惊出一身冷汗。
      刘秀的二姐喜欢刘秀,二姐夫邓晨更喜欢刘秀,只要来舂陵庄,他总要和这位聪慧俊秀的三小舅见见面说说话。有时来了见刘秀不在,还要向刘良喊:“叔,俺三弟是不是在地里头?”等刘良回答一声“是”,他必要跑到地里头,和刘秀见上一面才走。
      其实这个邓晨倒是和刘縯的性格相仿,为人豪爽,爱交结朋友,南阳各县的许多人都知道新野县的邓晨邓伟卿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刘秀令一帮高人惊出一身冷汗,邓晨就是直接目击者。
      邓晨喜欢刘秀,不单单是到家里地里和他见见面说说话,有时还带他去逛蔡阳城和新野城。邓晨说:“三弟,别光闷着头念书种地,也该到外面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你看你大哥天天不着家,你二哥也好出去转,怎么就你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跟姐夫出去转转去。”刘秀经不住姐夫再三拖拽,只好放下锄头换上衣服跟着姐夫去“见世面”。这一转开了,刘秀还真觉得外面的世界就是不一样,所以后来姐夫再要拉他出去时,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的勉强和推托,不但去新野蔡阳,有时还去全南阳最大最繁华的地方——郡府宛城去转。而这期间,刘秀转眼也长成个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
      这天,郎舅两个又来到宛城。邓晨说:“三弟,今天我叫你见一位高人。”刘秀说:“高人?什么高人啊?”邓晨说:“这个人姓蔡,名少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晓,是咱南阳首屈一指的高贤之士。当然了,你以前就知道闷着头种地,哪知道人家这样的人呢。”刘秀说:“既然人家是这样的高人,咱能进得了人家的门槛啊?”邓晨说:“放心,我是蔡府的常客,他家经常一大堆一大堆的人,都是南阳境内饱读诗书的人物。这些人天天在一起谈天说地,评议时政,在这里可以知道不少事。”
      于是郎舅两个一同进入蔡府。
      一进入大门,便见正堂上一二十人围坐在那里热烈交谈。坐在正中的一位红面银须,精神矍铄。邓晨示意刘秀:“那位便是少公先生。”
      少公众人见邓晨到来,便纷纷打招呼:“哟,邓伟卿来了?快请坐,请坐。”邓晨拉刘秀在靠门边的竹席上坐下,一边说:“大家接着聊,接着聊。”大家谈兴正浓,谁也没去留意邓晨带来的小青年,就又接着谈论。只有蔡少公注意到了刘秀,眼中不觉露出几分惊奇。而刘秀似乎没有觉察到少公惊奇的目光,只是坐在邓晨身后,静静地看着人家高谈阔论。
      只见一个人说:“我看他大新朝就是瞎折腾,什么五均六管,托古改制,都是胡闹!他们哪一条成功了?哪一条对老百姓有好处了?非但如此,他们条法苛繁,刑律严酷,百姓举头犯法,摇手触禁,被逮被关的无计其数!现在各地刑满为患,监狱里的人犯都盛不下了,这成什么世道了!”
      一人说:“对,他就是瞎折腾。就比如货币,本来人家汉家的五铢钱使用了多少年,十分便民利市。可是这个新主不知哪根筋错了位,改用什么金货、银货、龟货、贝货、泉货、布货等等二三十种,搞得市场混乱,交易废滞;很多商家的买卖越来越不好做;新朝币制每改一次,生意人身上就被剥一层皮,搞得很多商户几乎都没法干了。”
      一个说:“他的瞎折腾何止这些?最近听说王莽所建的九庙完工了,接着还要建造什么灵台、八风台。那九座祖庙,座座规模宏大,富丽堂皇,耗费资财数十亿,累死工匠徒隶超过万数啊!据说夏天的时候尸体掩埋不及,长安皆臭!”
      一个说:“如今又要起造灵台、八风台,还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钱财,累死多少无辜。照这样下去,大新朝迟早得完蛋!
      众人:“是啊,照这样下去,老百姓迟早要造反的!”
      蔡少公说:“其实已经有人造反了。听说在徐州琅邪,有一位吕母者,已经聚众杀死县宰,然后逃入海中了。”
      一个人说:“二十多年前有一位夏贺良先生,他在夜观天象后曾说过:‘汉运中衰,当再受命’。结果,汉室还真的衰亡,被王莽夺去鼎鼐。不过,这个‘当再受命’又说明了汉室还要再兴而王莽必亡。可是,这个‘再受命’的人将会是谁呢?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呢?或者说,他出生了没有呢?”
      众人说:“哟,这还真不好说。”
      一人忽然扬脸高声:“哎,对了,我正想说这件事呢。我最近听到这样一句谶语,叫:‘刘氏复兴,秀为天子,李氏为辅’。这不明明在说,这个‘再受命’的人叫刘秀嘛。”
      邓晨和刘秀一听这话,立刻惊异地互看一眼。
      蔡少公说:“对了,我也听到了这句谶语。可是这个刘秀究竟在哪儿,或者出生了没有,还真的不好说。”
      一人说:“咳,蔡公怎么也这么说?这个刘秀不但早出生了,而且就在长安,还做着王莽的大官呢——王莽的国师、嘉新公刘秀不就是其人嘛!”
      众人都瞪大了眼:“哟,就是。国师公刘秀,不但才华盖世,更是刘氏后人。这个“再受命”者,很可能就是他。”
      蔡少公摇头:“我看不可能。国师公虽然是刘氏后人,可他的原名不叫刘秀,叫刘歆,刘秀是他后改的名字。何况,他为了巴结依附王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然连祖姓也改了——他现在不叫刘秀,叫王秀了,怎么可能是他呢?”
      邓晨说:“对,少公先生说得对。这个王秀只是王莽的奴才,他有几个胆子敢取代他的主子?”
      一人立刻站起,环顾众人说:“可这是天命,不是他有胆子就取代,没胆子就不取代!我们都知道,王秀是当今最知名的谶纬学家,也许他早就知道将来会‘刘秀为天子’,所以早早就改名叫刘秀,以应其谶。不然,他无缘无故地改名干什么?他现在叫王秀,也许是蹈晦之计,将来一旦时机成熟,他一定会重叫刘秀的!再说,当今论才华名望,有谁能比得上这位国师公呢?!”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现场一片沉寂。
      谁也没想到,靠最门边坐在邓晨身后的那个小青年这时竟然从容站起,一字一句地说:“嘉新公王秀,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出卖祖宗,助纣为虐,充其量只不过王莽的帮凶而已,哪来的天子之命?那句谶言所说的刘秀,未必就不是我!”
      这几句话有似炸雷,将在场的人全震懵了,都呆呆地盯着这个长相俊气的小青年看。
      好半天,那个站着夸赞王秀的人指着刘秀说:“你,你什么人?”
      邓晨大笑着站起,拍着刘秀的肩膀对大家说:“哈哈,各位,这是在下的内弟,蔡阳县舂陵乡人。我给大家说,他就叫刘秀,字文叔。可是他这个刘秀是爹娘从小就给他起的,可不是后改的哟,哈哈!”
      蔡少公一听,立刻又睁大了眼,重新盯着刘秀呆呆地看。
      其他人都惊呼:“原来这小青年也叫刘秀啊!”
      那个夸赞王秀的人冷笑:“各位,他就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叫刘秀又怎样?那他就有天子之命?当皇帝也要靠本事资历或者地位的,跟国师公比,这个小青年岂不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邓晨说:“阁下此言不妥。昔高祖不过泗上一亭长,最后不也贵为天子拥有天下?既谈天命,何论门阀贵践?”
      那人又冷笑:“可是高祖有本事啊。高祖皇帝的雄才大略,恢廓大度,笼络了多少豪杰死士啊?可你看看你的这个内弟,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有什么雄才大略?能交一个朋友否?”
      众人都笑:“就是啊,当皇帝那需要万人帮的,光杆一个能坐得了龙椅?就算叫刘秀,恐怕也是巧合,根本不具备什么天命。”
      夸赞王秀的那个人更来了劲,竟冲着邓晨埋怨:“伟卿啊,蔡公这是啥地方啊?在坐的都是啥人呀?你怎么带这么个毛头小子来这儿不知天高地厚,白白耽误我们谈论大事!”
      刘秀一听,立刻对邓晨说:“姐夫,您先在这儿坐,我走了,我在街上等着你。”然后对众人拱拱手:“各位先生,恕小生无礼,抱歉。”说毕转身,大步走出堂外。
      邓晨看看大步外走的刘秀,也向众人拱拱手:“各位,高坐,在下也告辞。”又向少公拱拱手:“蔡公,改日再来打扰。”说毕也转身跨步出门。
      一直目不转睛盯看刘秀的蔡少公这时才醒悟过来,起身对众人说:“诸公言辞何必刻薄?我看这个小青年可不一般。”边说边大步向外追着喊:“伟卿留步!”
      来到邓晨跟前,少公低声问:“阁下内弟果真叫刘秀?”邓晨说:“这不能有假。”少公说:“我刚才又仔细看了这个年轻人,我敢断定,他就是谶言中的那个刘秀,不能有错!”邓晨惊问:“噢?蔡公何以这么坚决?”少公说:“阁下内弟隆准日角,须发如画,耳廓大而圆厚,这是帝王之相啊!”邓晨说:“他是长得好,可他毕竟是个农家俗子,平时在人前连句话也不敢多说的。”少公说:“可是今天的事怎么讲?当着这么多的饱学之士,他竟然目光坚毅,沉着淡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哪有半点惧色?我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外柔内刚,极具胆略,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必见英雄本色!你等着看吧,他将来必定统驭天下!”邓晨说:“这么说他将来真的能重兴汉室?”少公说:“十年之内,必见分晓!”
      邓晨带着几分狐疑,到街上见到了正在等他的刘秀,说:“三弟,你今天可让我刮目相看了。平时你胆小得像个小姑娘,今天哪来的胆子,把一帮文人雅士惊得目瞪口呆——我看有几个人拿眼傻看着你,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刘秀说:“敢是我的那句‘我是天子’把人家给吓着了吧?”邓晨说:“那肯定是,连我都吓了一大跳。哎,三弟,你怎么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莫非你将来真的就是天子?”刘秀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夫,就我这样的还当天子?小弟我几斤几两您还不清楚?我是看他们一味夸赞那个卖祖求荣的王秀,心里气不过,才忍不住说了那些话。再说,我觉得谶语是虚妄的东西,随便哪个人编句话就能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了?反正我不咋信。”邓晨说:“你不信,可现在好多人都信都学哩。不过从你今天的表现看,你还真不是一般人,那条谶语,没准将来还就应在你的身上。”
      这事过去了半个多月,邓晨还一直琢磨,越想越觉得这个三小舅非同一般:论长相,他隆准日角;论名字,他又正应其谶。而且,他还隐约听夫人说过,三弟初生时有红光一片,照耀室中。当时他还以为是无稽之谈,没当回事。可现在联系起来一想,真让他打了一个激凌:“看来,俺这个三弟十之九九就是将来的天子!”
      可转念又一想,他即便有这个天命,现在也不过是个农家小青年;虽然爱读书,也就是天天捧着《论语》、《孝经》、《礼记》这几本书看看而已,其它的能知道多少?不如等到来年开春,让他到长安深造一下,将来必有好处。
      两个多月后,春暖花开时,邓晨又来到舂陵,找到了正坐在地头看书的刘秀,说:“三弟,看你这么好学,姐夫还真的钦佩。不过,我看你一年到头也就是翻来覆去地看这三四本书,能学到多少?你不如到长安拜个高人,把四书五经及各类史传都系统学习一遍,必使你的素养知识大大提高。”
      这话还真说到了刘秀的心坎上。他虽然喜欢读书,但在一个县内的乡村里,能读到的书毕竟有限,而且就其要旨精粹,更是一知半解;如果能去长安拜名师系统学习一遍,不是很有必要?而且现在才开春,长安的教授老师们都在招收门徒,现在去正是时候。可是,这一去恐怕得两年,家里的地怎么办?尤其是,二哥去年大病一场,至今连路都走不好,而大哥现在更是好像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往外跑得更勤了;我要再走了,谁来顾这个家?就对邓晨说:“姐夫,其实我倒真想去长安拜名师好好学习一下,可是……。”
      “可是什么?”深知刘秀秉性的邓晨知道他是顾念家里,就打断说:“你可是什么?无非就是顾及家里,觉得你走了地没人种,家没人管。这个你放心,你大哥早已成家,俩孩子都满地跑了,他再不顾家,还能让他的老婆孩子饿着?只怕你嫂子也不容许他!你二哥虽然干不了活,可自己端碗吃饭还不成问题吧?而且连你的小妹妹都十三四了,都能自己照顾自己,根本不用你操心。再说,万事还有姐夫我呢,家里如果有啥急需,我自会来接济他们;包括你上学的银钱,姐夫都可以给你拿,用多少姐夫给你拿多少,不用客气。另外,上学一般都有陪读,我再顾个小书童陪你去,路上给你做个伴,到长安还可以给你洗洗涮涮买个纸张啥的伺候你,好使你腾出时间用心学习……”刘秀一听就说:”姐夫,别了,顾人还得花钱,我自己会照顾自己。”邓晨说:“不行,就得顾。你姐夫虽不是大豪大富,但拿这点钱还是小事一桩,你就别管了。还有,你到长安投拜哪位老师我都给你打听好了——听蔡府上的那些文人雅士讲,长安讲学讲得最好的是中大夫许子威先生,许多年来教授了不少门徒,可以说桃李满天下,你到那里就去投拜这位许先生。至于你学习用不用功,这不用我说,你肯定比别的学子都勤奋;学上那么一年两年回来,你也该娶媳妇了,是不是?”
      刘秀脸一红,笑说:“啊,这个不忙”。邓晨说:“这个当然不忙。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如果事业有成,什么样的好闺女不由着咱挑?不过话得说在头里兄弟,将来你相亲的时候,一定得让姐夫当参谋——咱必须要那高雅美丽仪态万方长相富贵的姑娘,一般相貌平平的丫头,咱根本不要她。”刘秀又红着脸一笑:“好,全由姐夫做主。”
      刘秀到长安求学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叔叔、哥嫂们听说后都挺高兴,小妹伯姬更是跳着脚拍手喊:“噢,俺三哥要去长安喽!”大嫂说:“俺三弟这么好读书,就该到长安叫高人再指点指点,将来回家当个教学先生,不用种地了。”逗得大家都笑。刘縯说:“三弟你尽管去,你大哥再不济,也不能把咱家的地抛荒了。实在不行就赁给佃户,光租谷也够咱吃了。”大家又笑。只有刘良听后绷起脸,欲待骂刘縯两句说:“你要自己种地,富余的粮食不能卖钱?!”可又一想,骂他干啥,骂了他十来年都不管一点用,再骂不还是白搭?算了,只要俺秀儿将来有出息,他大哥就随他去吧。
      不过刘秀似乎已经知道他大哥要干什么,因为就在昨天,他无意间听大哥给他的几个小兄弟说:“老子这辈子要不弄翻王莽,老子就不姓刘!”刘秀这才知道,原来大哥整天要忙的大事,竟是要推翻王莽!可是刘秀也满腹狐疑:“推翻王莽?那是容易的事吗?”他本来想劝告大哥:王莽不是咱能弄得动的,不要在这上面下功夫了;咱顶多不跟他们打交道,不去给他们出力罢了。可又一想,连叔父都管不了他,我这个小兄弟说话又管啥用?也就闷在心里没再吭声。
      刘秀终于要上学走了,姐姐姐夫舅舅都赶来相送,当然都少不了给弟弟外甥带来一堆盘费。邓晨把专门陪刘秀去长安的书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也带了来,嘱其到那儿好生伺候刘秀。叔叔刘良头一天就专门到集市上挑了一头腿脚健壮的毛驴买回来,这会交给刘秀说:“秀儿呀,此去长安一千好几百里,爬坡趟水的,带上这头毛驴准保方便省力,好早日赶到长安。”大家都笑:“还是叔叔想得周到。”大嫂说:“可是到长安后这驴咋办,总不能一边上学还一边喂头驴吧?”刘縯说:“咳,这还不好办,用不着牵到骡马市上把它卖了不就行了?”刘元红着眼圈说:“兄弟,这一去得两年呢,中间想家了就回来一趟。”邓晨说:“回来啥呀?长安南阳这么远的距离,光路上来来回回就得一个多月,再加上住几天,两个月的时间就白白过去了,不耽误学业?兄弟,你就在那儿安心学习,等毕了业再回来。”刘秀说:“好,这个我知道姐夫”。刘黄说:“就算中间不回来兄弟,隔个仨月俩月的也要给家里寄封信,报个平安。”刘秀说:“姐,我知道了。”樊宏说:“孩子,出门不像在家里,到外面遇事一定忍让,不要与人争竞。”刘秀说:“舅舅,我知道。”刘良说:“咱秀儿是个安稳本份的孩子,这点不用担心。”刘秀说:“叔叔舅舅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你们都多保重,秀儿这就起程。”
      于是刘秀和书童牵着毛驴奔西北而行,行李钱物等都在驴背上驮着;一路经新野、邓城、丹县、析县、武关,再入函谷到关西,晓行夜住半个多月才到长安。
      来到长安,没费多少周折就打听到了许子威先生。许先生六七十岁了,虽然须发全白,但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许先生一见刘秀,也不觉吃了一惊,暗想:小伙子好相貌啊,我教了那么多门徒,还从没见过这么好面相的。此后几天,又有四个年轻人来投拜许先生:一个叫严光,字子陵,比刘秀大两岁,跋涉几千里从会稽山阳来到这里。一个叫强华,字子丹,和刘秀同岁,他的家倒是近在咫尺,就住在长安城里。还有一个叫贾元,字子和,比刘秀小一岁,家也不远,就在长安城南十数里。第四个是个漂亮的小兄弟,姓邓,名禹,字仲华,比刘秀小七岁,此时刚满十七。可巧的是,邓禹是南阳新野人,和刘秀是邻县;千里之外老乡相逢,而且还要同窗两年,两人别提多高兴了。邓禹抱着刘秀兴奋地喊:“文叔哥哥,早知道这样,咱俩可该一起来呀!”
      于是刘秀、邓禹、严光、强华、贾元这五位年轻人,在许先生门下开始了两年的求学生涯。刘秀的宽和温厚,坦诚善良,没多久就成了五人中最可亲可近的人,严光四人没一个不喜欢不尊敬刘秀的。尤其是小兄弟邓禹,恨不得把刘秀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整天跟在刘秀身旁,形影不离。刘秀见邓禹虽然年岁不大,但是极聪明懂事,除了喜欢,更对这个小兄弟关爱呵护有加。严光强华贾元见邓禹行走不离刘秀,就打趣说:“仲华啊,看你差不多快粘你文叔哥哥身上了,干脆晚上睡觉钻你哥哥的被窝里得了!”邓禹说:“何止文叔哥啊,你们三个也是我的好哥哥,要钻都得钻——你们四个要小心着,今晚我就不打开被子,到你们的被窝里这边钻一会,那边钻一会。”逗得四人哈哈大笑。
      一切安顿好之后,刘秀本来想把来时带来的那头毛驴卖掉的,可是一想,这驴是叔叔专门给他买的,卖掉舍不得。二来他以前就听说过,有些家境不太富裕的学子到长安后就利用业余时间给人打零工挣些钱来弥补费用的不足,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而一些带着驴骡脚力的学子,往往就用这些驴骡给人拉脚送货,赚些银钱。于是刘秀想,姐夫给我顾个书童照顾我,可我什么都能干,哪用别人伺候?干脆,就叫这个书童赶上驴去给人家拉脚送货吧,虽不指望赚多少钱,但日常的吃喝开销应该还够吧?这样两年下来,岂不要为家里省一大笔钱?尤其是不用事事烦劳二姐夫,让他托人给自己捎钱了。主意拿定后,他就让书童牵着驴去外面找活。还真不错,第一天出去,竟把两人一天的饭钱给挣来了。
      强华、贾元家境虽然也不是很富裕,但因为家离得近,钱不够了强华就回家吃住,而贾元则从家里背些干粮来吃,好赖不用到外面找活干。
      邓禹也是骑着毛驴来的,本来到长安后也想卖掉,只是一时还没卖出去。刘秀说:“兄弟,别卖了,反正一头也是牵,两头也是赶,就让我的小书童把两头驴都赶去拉脚吧,怎么还不够你一天吃喝的?”邓禹说:“哥哥,你这主意真好;那咱就牵给书童,让他一块赶去拉脚。”此后,刘秀邓禹只要有空,也帮着书童赶驴送货;虽挣不了许多钱,但哥俩赶着驴说说笑笑,却也是说不尽的快乐。
      最潇洒的是严光。严光由于路途遥远,他是骑着马来长安的,可是到长安边上就把马卖了。他说:“有了这匹马钱,再加上来时带的,怎么还不够我这两年花费的?到外面出力挣那几个小钱,我才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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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中兴(长篇历史小说连载·2)【李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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