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中兴（长篇小说·21）【李振宇】
第 九 章 （下）
此时太阳将要露出红脸，绚烂的霞光将榆树映照得五彩斑斓。霞光中，“反莽复汉”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飘展，十几里外都能看得见！
大旗树了起来，众兄弟在一阵激动的欢呼后，便按头天的分工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有的在大榆树下支帐篷，用来会聚各路将领；有的杀猪宰羊，准备大锅炖肉——昨天就在外院把锅灶盘好了，这会抱柴舀水，一会就把火点起来。至于馒头米饭这些主食，早给各家的婶子大娘嫂子姐妹分派好了，到时候自会送来。
自然有接待各路兄弟的。庄东庄南庄北有几个打麦场，还有几块闲置的空地，那是各路人马歇军的地方。到时各路将领来庄里大旗下的帐篷里会聚议事，其他众军就在这些麦场空地上歇息待命。刘縯特别吩咐朱祐刘稷，让他俩骑马到村庄以东五里处的官道口等候迎接，因为三弟文叔领着宛城的李氏兄弟来，要从那儿过来。刘縯还叮嘱二人，一定要在李氏兄弟进庄之前过来告诉他，他要出庄迎接李氏兄弟。二人领命去了。
刘縯、刘赐、刘嘉、刘顺这几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哥以及刘祉则有更重要的事要干——摆放香案，把祖宗的牌位立起来。刘祉虽然才二十多岁，但他是舂陵侯家的唯一正宗嫡亲，所以他必须得参加。
香案设在里院堂屋前的院子中央，上面一共摆放着十三尊牌位。正中央的一尊牌位最大，上面写着：汉高祖大皇帝之神位；左右牌位依次为：孝惠帝之神位，孝文帝之神位，孝景帝之神位，孝武帝之神位，孝昭帝之神位，孝宣帝之神位，孝元帝之神位，孝成帝之神位，孝哀帝之神位，孝平帝之神位，长沙先王之神位，舂陵先侯之神位。诸神位之前的香炉里，燃上十数支的一柱大香。于是院里院外香烟缭绕，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庄重。
刘縯夫人杨氏及小妹伯姬自然也是忙里忙外，烧火做饭，手脚不停。
当然刘仲夫妇也过来了。刘仲病弱，干不了啥事，他的媳妇则去帮着大嫂与小姑，一块忙活。另外刘忠刘孝的媳妇也过来帮忙了，妯娌小姑们一边忙活一边说笑，不亦乐乎。
最高兴的是刘章刘兴这两个小顽童。小哥俩一大早就见自家的院子里这么热闹，别提多兴奋，嘻笑喊叫着里院外院来回乱跑。等祖宗的牌位立起来，小哥俩似乎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牌位前拱手做揖：“这是咱的祖宗，拜一拜吧！”这样他们的爹爹叔伯们还没拜，他们俩倒先拜上了，逗得满院子的人哈哈大笑。当然到日头升高，各家的小孩子们都跑来了，院子里更加热闹。
将及巳时，刘忠快步跑进院里喊：“伯升哥，伯升哥，来了，来了，新野咱姐夫领着人马来了！”
刘縯听罢一笑，对刘赐刘嘉等人说：“哈哈，没想到是姐夫第一个来到啊？走，咱出去迎迎他去。”
走出街门，正见邓晨到来，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正是张奉。
原来邓晨引着人马走到庄北，正被安排在这里的刘忠接到。等把人马在打麦场上安置好，刘忠便领着邓晨等两三个人进庄见刘縯。但是张奉也要跟着去。邓晨说：“你别跟着去丢人了，见了伯升你的脸往哪儿搁？”张奉涎笑：“反正也得见伯升，晚丢人不如早丢人，嘻嘻。”邓晨没法，只好让他跟着来。
刘縯一看张奉，不觉一愣。邓晨斜瞪一眼张奉，说：“这个赖东西，不让他来偏厚着脸皮来！”
张奉涎着脸对刘縯说：“伯升，那点事你还计较哇？这次我一定给你冲锋陷阵，将功补过！”
刘縯就跟没发生过似的朗声一笑：“哈哈，承祖，算了，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希望承祖多多出力，多立大功。走，咱们到家里说去。”
邓晨第一个到，后面的接连不断；各县各乡的刘氏兄弟刘信、刘庆、刘封、刘熙、刘义、刘奉等等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刘縯忙得迎接不暇。众兄弟到门口都兴奋地指着大榆树上的“反莽复汉”对刘縯说：“伯升，你不知道，远远看见这面大旗，我们心里那个激动啊，一溜小跑就奔过来了！”刘縯大笑说：“我就知道，你们看了这大旗一定恨不得一步便飞到这儿来；弟兄们盼了多少天，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于是都入大帐，坐下欢谈。正说着，忽然帐外咚咚咚地脚步如闷鼓，便听刘稷憨着嗓子喊：“哥，哥，来了，俺三哥领着宛城李家兄弟来了！”
刘縯一听，立刻兴奋地站起来，对众兄弟说：“走弟兄们，咱们都去迎接！”
刘縯的家就在庄东头，出家门往东一拐便是庄口。众人出家门往东一看，便见有四五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已经来到了村口。整个队伍衣甲鲜明，刀枪闪亮。队伍最前面是两杆红边金穗的杏黄旗，上面都是一个大大的“李”字。旗下并排走着四个骑马人，靠左边的是刘秀，靠右边的是朱祐；而中间的两位，肯定就是李通和李轶了！刘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两眼满含着欣笑，率众兄弟大步迎了上去。
令舂陵庄众兄弟大为惊奇的还是刘秀。刘秀除了骑着一匹高大而漂亮的枣红马，手提一杆红缨长枪，身上还穿着一领绛红色的紧身束袖战袍，外罩的铁叶锁子甲以及头上的铜盔也是绛红色；通体上下，连人带马，可谓是“一团火炭般的赤红”。刘秀本来就皮肤白晰，加上这一身的通红，愈发显得雄姿英发，洒脱俊爽。众兄弟看了都啧啧称赞：没想到文叔穿上这一身戎装，竟是如此的英武俊美啊！
其实众兄弟不知道，包括刘縯也不知道，这正是李通对刘秀的精心打扮，其用意仍是取“汉家火德，赤色”，目的还是想让刘秀这个“秀为天子”早日实现“刘氏复兴”；而自家李氏兄弟，自然也要应着那句“李氏为辅”。
两边走近，刘秀向李通示意：“走在最前面的这位，就是我伯升大哥。”
不用刘秀介绍李通也早看出来了。只见这位刘伯升，八尺以上的身材，浓眉大眼，阔口重颐，两眼满含着真诚可亲的微笑；高大宽厚的身躯，似乎散发着无尽的刚强与豪放，一看就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李通“嗵”地跳下马，满含敬意地大步走上去。李轶、刘秀、朱祐，以及他们后面的李松、李汎等也都跳下马，跟在李通后面迎上去。
刘秀紧走几步走到前面，向大哥介绍说：“大哥，这位是李次元，这位是李季文。”
刘縯跨大步上来，两手先握李通，再握李轶的手，朗声大笑道：“次元，季文，听文叔说您众兄弟要仗义相助时，刘縯心里这个高兴啊！今天终于把您几位给盼来了，真是大快我心！”
李通说：“早听说过您的大名了，今天能投拜到您的旗下，能够为兴复大汉出力，也是我们兄弟的今生大幸！”
李轶紧握着刘縯的手说：“伯升啊，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没想到伯升是如此的伟岸神武，真是千载难逢的英雄之主！我李轶总算遇到英主明主了！伯升，从今以后，我李轶一定铁了心地跟着您！海可枯，石可烂，李轶的这颗心，永远不会变！”
刘縯也紧握李轶的手，激动地说：“好，季文，说得好！咱们以后生死与共，共创大业！”
刘秀又把李松李汎介绍给刘縯：“大哥，这两位是松、汎二弟。”刘縯便握住李松李汎的手说：“谢谢两位兄弟，谢谢前来相助！”说罢又问李通李轶：“次元，季文，家里宝眷都安置妥当了？”
二人说：“伯升放心，我们都秘密安置好了，保证不会让甄阜老贼找到。”
“好，那我就放心了！等把宛城打下来了，把宝眷再接回来！”刘縯高兴地说。
接着是刘赐刘嘉刘祉刘顺等众兄弟与李氏兄弟相见，然后刘縯等众兄弟拥着李家兄弟走回家中，共入大帐欢谈。而李通李轶带来的人马，刘縯则命朱祐负责安排到麦场或空地上去歇息。
此前各路将领都已经报说了自家所领的人数，有三四百者，有一二百者，也有几十人的，加上李通李轶最后带来的这四百多人，总人数达到了八千余。刘縯大喜说：“别看咱们这八千人，只要一杀出去，那便是晴空响惊雷，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加入我们的队伍中来；王莽，他这回铁定要完蛋了！”
众人都说：“伯升，这回有你领头，他王莽死无葬身之地！”
大家欢叙说笑一阵，刘赐说：“伯升，时辰已到，该是祭祖的时候了。”
刘縯激动地站起，对大家说：“好，弟兄们，各位英雄，咱们出帐祭祖，告慰祖宗！”
众人也都兴奋地站起：“走，祭祖，告慰祖宗！”
于是刘縯一手拉李通，一手拉李轶，当先而出，众人也都跟着出帐。
来到里院香案前，香炉里已是第三柱大香了，院里到处都弥漫着香味，沁人心脾。刘縯拉李通李轶站在正中，其余刘祉、刘赐、刘嘉、刘顺、刘终、刘秀、刘信、刘庆、刘封、刘熙、刘义、刘奉以及邓晨、朱祐等等七八十人依次排成数列在香案前站好。刘縯回头见大家都已站齐，唰地抽出宝剑，高喊一声：“跪！”于是众人哗地全都跪下。
刘縯捧宝剑在手，剑把朝上，剑体朝下，然后抬起脸来，仰望着祖宗牌位铿镪有力地高声而诵：
“汉家高祖皇帝在上，汉家列位先帝在上，长沙先王在上，舂陵先侯在上：逆贼王莽，篡我神器，暴虐天下，残害生灵，是以天人共怒，四海沸腾。后世子孙刘縯，有志殄灭莽贼，兴复大汉，以拯国救民。乃会聚南阳宗族兄弟，并宛城李氏，新野邓氏等诸路豪杰，于今日巳时三刻发兵会众，举旗造反，望列祖列宗在天明鉴！臣等的口号是：誓灭莽贼，兴复大汉！誓灭莽贼，兴复大汉！”
身后众人都跟着高喊：誓灭莽贼，兴复大汉！誓灭莽贼，兴复大汉！
喊声惊天动地，直冲云霄。
空中忽然风力加大，那杆高高挺立树冠顶上的“反莽复汉”的大旗，这会越发在风中猎猎飘展，啪啪作响。
祭罢祖宗，也到了中午饭时。此时刘縯夫人杨氏率弟妹小姑等一干女子已把饭菜酒肉在大帐中摆好，于是刘縯李通李轶刘赐刘嘉刘顺刘终刘秀刘信刘庆刘封刘熙刘义刘奉邓晨等等这些主要将领都进入大帐坐席、而像刘稷、刘忠、刘孝等等这些小弟兄们则去屋内厨房或者干脆端一碗菜抓两个馒头蹲到院里去吃。至于村外麦场空地上的各路几千大军，都各自带着粮草吹具，不用为他们的吃饭发愁。
大帐中的刘縯们，先干三杯庆贺酒是少不了的。大家等了那么长时间，盼了那么长时间，今天终于举起了大旗，还聚起了八千多人的队伍，这事必须首先庆贺一下。
当然喝酒吃饭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商量部署下步怎样行动。刘縯说：“咱们人马既已聚起，就必须立即行动。现在南阳的莽军，大部屯于宛城，其余各县或个别乡聚，也各有数千人马不等。我看咱们首先攻下蔡阳，然后再攻新野、长聚，唐子乡、湖阳、棘阳等城，将宛城南面之敌悉数歼灭，然后直逼宛下，攻拔其城。而后再以得胜之师，取汝南，平颖川，拔河南，下洛阳，横扫关东。最后经弘农向西，长驱大进，直捣长安，活捉莽贼，如何？”
众人无不拍手喊好。李通李轶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刘伯升，真是一位豪气满怀的大英雄！有这样一位大英雄，哪有反莽不成功的？！
大家欢呼罢，刘赐说：“我有两个提议。第一，我们是在反莽复汉，今后就自称汉军。第二，伯升首创义军，是理所当然的主帅，我们就尊伯升为柱天将军，以统帅三军，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都鼓掌：“好，就尊伯升为柱天将军！”
刘縯说：“谢谢诸位的厚意。不过光我一个人称将军还不行，大家都带来了不少人马，以后这支军队，还得靠大家带领，所以各位也必须得称将军。我提议，李次元今后称破虏将军，李季文称五威将军，邓伟卿称征虏将军，刘子琴称厌新将军，刘孝孙称镇新将军，刘巨伯称破新将军。其他各位的名号，回头由子琴拟定，当然大家也可以自报，总之大家都得称为将军，好不好？”
大家都高兴地喊：“好，就这样，都称为将军！”
刘縯举起杯：“来，为了我们汉军的兴起，为了我们将来的胜利，更为了祖宗基业的早日光复，大家再干一杯！”
“好，为了祖宗基业的早日光复，干杯！”
可是大家刚把杯端起来，忽然一个老头急火火地冲进帐来，指着刘縯大骂：“刘伯升，你个畜牲！”
不用说，这老头是刘良——在舂陵庄除了刘良，还没人能这么骂刘縯。
刘縯这次兴兵举事，自始至终都没打算让刘良知道，怕的是这个倔老头会横加阻拦；除非兵马聚起要出征了，那肯定要向老头告说实情。但这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利箭已经射出，老头就是再吵再骂也无济于事，阻挡不住自己带着人马浩浩荡荡上路。
所以刘縯早就叮嘱刘忠刘孝两个堂弟：“咱们造反的事可不能让咱家老头知道。你们俩尽管到我这儿来练武，但将来起兵的事绝不能向他老人家透露一个字。”刘忠刘孝当然不傻，从跟着堂兄练武直到准备造反，果然一个字也不给他爹说。所以在刘良眼里，刘縯无非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就知道交一帮子狐朋狗友”，或者顶多打劫一下官银。可他哪里知道，这个不成器的侄子竟是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把汉家失去的江山再夺回来！
当然刘縯不光叮嘱刘忠刘孝，其他凡是参加起事的众家兄弟他也都一一叮嘱，要大家不要向父母长辈吐露实情，省得他们胆小拦着不让干，而且走漏了消息会更坏事。众弟兄当然明白个中利害，便都守口如瓶，不向长辈爹娘透露半个字。
直到今天举起了大旗，各路人马齐聚舂陵庄，庄上的老头老太们才一个个惊呼：“原来这帮年轻人早在谋划着造反呀！”虽然也有老头老太担心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支持，说：“王莽篡我汉家，这早就是咱们刘家的耻辱。现在天下厌莽，正该趁机举起大旗。孩子们比咱们强，得支持他们。”于是来刘縯家的叔伯大娘们其实也不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说几句赞扬鼓励的话还是少不了的。
但恰恰就是刘良没来。刘良前天就带着自己十三岁的小儿子刘栩到十几里外的大闺女家去了，说要在那儿住两天。刘縯还暗自高兴，说老头走得真巧，他要在的话，肯定要跟自己闹；他不在，少去了一大堆的麻烦。可谁知道，老头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
刘良今上午带着小儿子刘栩从大闺女家回来，在路上远远就看见了那杆“反莽复汉”的大旗，而且这旗就绑在侄子家的大榆树上。刘良惊得目瞪口呆，骂一声：“这个畜牲，他这是要干啥呀？！”紧紧忙忙赶到村边，见路两旁的麦场空地上到处都是人马和车辆，还有一杆杆写有“刘”字的旗帜。刘良更加惊慌。一问路边那些挎刀持枪身披铠甲的人，人家说：“刘伯升今天举旗造反了，你们不知道？”刘良惊得差点晕过去，他仿佛觉得前队大夫甄阜已经得知了消息，正领着千军万马杀来，舂陵庄马上就要变成一片血海。刘良不由气血上涌，大骂：“这个做死的畜牲，气死我了！”三步并作两步进庄，闯到刘縯家中来。
进到刘縯家，正见刘縯等许多人在树下的帐篷里说笑饮酒。刘良气不打一处来，冲进去指着大骂：“刘伯升，你个畜牲，竟敢干这事！”
刘縯等见是怒火满面的叔叔，便都放下杯站起。刘縯离席上前，向刘良拱手说：“叔叔，您回来了？”
“刘伯升，你究竟想干啥？！”刘良红着眼喷着唾沫星子，恨不得上前扇刘縯一巴掌。
“叔叔，侄儿今天会聚咱南阳的宗族兄弟，更有其他豪杰，准备造反王莽，复兴大汉。只是事先没有秉告叔叔，小侄得罪。”刘縯依然拱着手说。
“畜牲，你是不是想让南阳的刘氏全都灭门呀？是不是呀，啊？！”
“叔叔，您听我说……”
“我不听你放屁，快给我解散！”
刘赐、刘嘉、刘祉等等也都来劝：“叔叔，您消消气，听我们给您解释……。”
“别给我解释，都给我散归家去，你们这帮畜牲！”
吵骂声早惊动了满院子的人，都惊诧地跑过来看究竟。刘忠刘孝一看是他爹，赶紧挤上前说：“爹，您别吵，听哥哥们给您说嘛。”
“你们两个畜牲，别喊我爹，我不是你们的爹，你们也不是我的儿子！这么大的事你们竟一直瞒着我，你们这两个不孝的东西！”刘良回头骂他的两个儿子。
刘忠说：“不是说了怕你拦着嘛。”
“这我就不拦着了？都给我散归家去，不然今天你们休想出这个门！”
站在一旁的刘秀这时走上来，向刘良深深一拜说：“叔叔，秀儿见过您老人家。”
刘良瞪着眼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秀、秀儿，是、是你？”——刘秀一身戎装，竟让他不敢认了。
“叔叔，是小侄我。”
“秀儿，难道你、你也……？！”
“是的叔叔，我也跟着哥哥们造反了。我们众兄弟一定要推翻王莽，重建大汉！”刘秀望着叔叔的两眼，从容而坚定地说。
“秀儿呀，造什么反？忘了你有家难归的时候了？你们这是在干灭门的事呀，知道吗？！”刘良说罢，又挥手向众人厉声喊，“走，走，都给我走，都给我散归家去！”
刘秀说：“叔叔，您消消气，听侄儿给您说。”
“说什么？说啥你们也得给我散伙，我不能眼看着南阳刘氏被人家全都灭门！”刘良依旧厉声说。
“叔叔，现在天下思汉，王莽肯定要灭亡的；我哥哥他们起兵造反，正是为了刘氏以后的兴旺发达，怎么能是灭门呢？再说，人马已经聚起，过不了明天官府就会知道；咱就是现在散了，他们也不会饶过我们。到时候人家派出人马挨村挨乡地去捉，咱们刘氏还真的要灭门了。叔叔，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刘秀诚恳地说。
众人也都说：“是啊叔叔，文叔说得对，就是都散了，他们也不会饶过咱的。”
刘良呼呼喘着粗气，低下眉想了半天，才抬头指点着刘縯众人骂：“你、你、你们……，这水是泼出去了，你们这帮不知轻重的东西！”
刘秀说：“叔叔，既然水泼出去了，那就没法再收回来。叔叔还是放开手，让哥哥们领着大伙大干一场吧；灭莽兴汉，我们众兄弟有这个信心。”
刘良又呆呆地看刘秀一会，叹口气说：“秀儿呀，叔叔一直以为你是个安稳本分的孩子，没想到你也……。唉，算了，连你这样的孩子也要造反，叔叔还有啥好说的？算了，我不管了，随你们怎么闹去！”
众人都大笑：“叔叔放心，这事我们非得闹大，一定把咱汉家的江山再夺回来！”
刘赐刘嘉上前扶住刘良：“叔叔，您还没吃饭吧？来，快坐里边吃点菜，喝点酒解解渴。”
刘良瞪起眼：“你们还有心思喝酒？南阳的莽军十好几万，看你们能打得过！前队大夫甄阜，还有他的副手梁丘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们不把你们赶尽杀绝才怪！”
忽然帐外一声吼：“叔叔，您别怕，凭小侄手中的钢刀，他们多少人都不够俺砍的！”——刘稷站在帐外的人群中，半截黑塔似的在那儿喊。
刘良扭头训斥：“阿猛，你别逞能！别说甄阜的十几万大军，就棘阳县宰岑彭就够你小子的呛！”又回头指点着众人说：“那岑彭可以说是荆州第一猛士，手中的丈八长矛无人能敌，我看你们谁能在他的马前打得过三招去！”
其实对于岑彭的勇猛，刘縯们过去还是有过耳闻的。但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他岑彭未必就如传言的那么厉害。再说，上天厌莽，百姓恨莽，岑彭一介匹夫还能只手托住危如累卵的新朝社稷？
所以众人都喊：“叔叔放心，那岑彭须不是铜头铁臂，我们一定会把他打败的！”
刘稷更是喊：“叔叔你太小看你小侄了！小侄那杆六十六斤的大刀，这回就专门对付岑彭！不斩岑彭，我就不叫刘阿猛！”
刘良说：“算了，我不听你们吹牛皮！我管不了你们，随你们搅闹去吧！”说罢扭转身，喝开帐外围观的人群，背着手摇头叹气地走向街门。刘栩见爹爹外走，也赶紧跟上去。刘縯赶忙命令刘忠刘孝：“快一块送老人家回家。”刘忠刘孝跑到街门口赶上刘良，刘良还朝二人骂：“你这两个狗东西，这么大的事一直瞒着我！”爷四个走出大门去了。
帐中的刘縯们虽然挨了一顿痛骂，但激情丝毫未减。刘縯说：“估计各军都已进食完毕。事不宜迟，我看咱们马上起军，先向南把蔡阳城攻下来！”
邓晨说：“对，先拿下蔡阳，次攻新野，给甄阜来个下马威，更让其它城池的官僚军兵知道咱们的厉害！”
但刘赐却说：“大军可以去攻新野，蔡阳，我看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众人无不吃惊地看着刘赐。
刘縯说：“子琴，此话怎讲？”
刘赐说：“自从严尤调去长安，蔡阳一直由县尉曹明代理县宰。曹明和我是从小的同窗，为人还挺厚道。我看不如我只身去见曹明，告诉他我们已经举起了大旗，并向他陈述利害。以我对曹明的了解，我想他会向我们投诚的。至少，他不会引着人马来‘讨伐’我们。”
刘縯、邓晨、刘秀、李通、刘嘉、刘信等等听了无不欣喜，都说：“子琴能说动曹明投诚，当是首功一件。”刘秀还说：“兵不血刃最好。再说蔡阳是咱们的本县，里面与咱众军肯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发兵攻打，还是有所顾忌。”
刘縯说：“子琴，那你立刻就去蔡阳见曹明。说降了他，我们就分兵攻新野和长聚。”
刘赐说：“好，我现在就去。”
刚要站起，忽然刘嘉对刘縯说：“伯升，子琴进蔡阳，我也想去当一路说客。”
“噢？孝孙，怎么讲？”刘縯问。
刘嘉说：“几个月前天热的时候，绿林山遭到了一场大疾役，兵众死亡近半。如今他们的人马分为两股：王常、马武、成丹等人领着一万人向西南逃进了南郡；王匡、王凤、朱鲔等人率两万人逃来了南阳，现在这股人马住扎在桐柏山中。刚才叔叔虽然发了一通脾气，但我觉得老人家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南阳的莽军有十余万，而我们还不到一万，众寡悬殊。所以我想去桐柏山见王匡王凤等，说服他们前来加入我们汉军，一道反莽。有了这两万人马，想必胜算就更大。”
众人听了，有欣喜的，有惊诧的，还有皱着眉不做声的。
李轶首先发话，对众人说：“绿林贼呀？他们算什么东西，一帮土匪罢了！跟他们合伙，以后准有弄不完的麻烦！伯升，不能跟他们合作啊！”
众人不知道说啥好，都睁着眼看着刘縯。
刘縯眨着眼略想了一下，说：“绿林贼，其实是王莽对他们的叫法。那里面原本都是些穷苦百姓，生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贼，里边的好人还是占多数，我们不应对他们抱有偏见。再说，将与豺狼血战，我们还是人越多越好。我决定，与绿林军合力反莽！”
众人也开始支持刘縯的意见，纷纷说：“还就是。咱们与莽军的实力太悬殊了，应该与他们联起手来，一道反莽。”
李轶摇着头说：“你们要不听我的话，以后准有后悔的时候，你们就等着看吧。”
李通说：“季文，你怕啥呢？现在天下思汉，百姓向刘，就算他们绿林人多，来了还能把我们吞并了？放心，将来坐龙椅的还是刘家人，决不是王匡王凤，这你一百个放心好了。”
李轶只好嘬一声牙花子不再吭声。
刘縯说：“好，就这样决定了，子琴进蔡阳，孝孙进桐柏山，两位抓紧起程吧！”
刘赐刘嘉双双站起，对大家拱手说：“大家在此静等，我们一定要带着好消息回来！”说罢便拔脚出帐。刘縯等也都站起，出帐相送。
刘赐刘嘉各跑回家中骑上马匹，一道向南奔来。
蔡阳只十多里，上马便到。到蔡阳城外，两个分手，刘嘉策马奔向东南，刘赐则到城门下下马，进入城来。
进城见了曹明，刘赐单刀直入，告说我们刘家人已经举起了大旗，正式反莽复汉了！
曹明惊得冷汗出了一头，说你们刘家人真的造反了？！刘赐说这是顺天应人，望老兄审时度势，弃暗投明。曹明对这事早有自己的主意——决不逆天。只要刘家人举起了大旗，他是一定要投诚的，决不会引兵“讨伐”。于是就说，我早知道你们刘家人要造反的，也断定你们刘氏势必复兴。请子琴回告伯升，我不会与你们为敌。你们如果需要粮草军器，尽可以派军来取。但有一点，你们必须打败甄阜，不然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当然，我相信你们获天人之助，一定能打败甄阜，直至最后消灭王莽。刘赐说老兄放心，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胜利。当然功成之日，我们也决忘不了你老兄的功劳。两个说罢，刘赐大喜而回，到庄上说与刘縯众人。刘縯等无不欣喜。于是按住军马，专等刘嘉去桐柏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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