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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香的槐花（散文）【王溱】
我们大院的人有吃槐花的习惯。
每年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大院路两旁的槐树上便长满了散发着淡淡香气、鲜嫩嫩的槐花。白色又透着一点点红润的花瓣，在绿叶的衬托下，远远望去宛如一把撑开的大伞。等槐花快要落地的时候，院里的人便拿着筐子、篓子，拎一把凳子或椅子站在树下采摘槐花。
大多数的人家都是吃个新鲜，最会调理的是叶子家。她那在纺织厂当工人的娘会用槐花做各种好吃的，炸春卷啦炒鸡蛋啦拌黄瓜啦蜂蜜汤啦……这其中最拿手的是槐花包子，用香喷喷的猪肉拌上鲜嫩的槐花，简直是世界上最美最好吃的食品。
叶子家每年第一次包这样的包子，都要给院里的每家邻居送上两个。头天晚上，叶子娘俩便做准备，摘来一大盆槐花，用清水冲去上面的杂物，然后放在箅子上晾干。叶子剁肉，“乒乒乓乓”的像过年。第二天一大早，叶子娘就起来拌馅、和面。她拌的馅味道特别好，有的邻居跟她学了半天，就是弄不出那个味来。大家开玩笑说，叶子娘身上有特异功能。第一锅包子出来，叶子娘就用一个小筐装好，让叶子挨家挨户去送，两笼屉的包子正好送完邻居。
叶子当时才16岁，上中学。她长得不像现在的姑娘那样灿烂夺人，但一张恬静的脸庞很招人愿看。她个子不高，但很匀称，扎着两条粗粗的大辫子晃来晃去，更惹人喜欢。叶子打小就没了爸爸，跟她娘相依为命。纺织厂的工作累，但工资高，所以叶子吃不着苦。倒是她疼娘，家务活尽量不让娘干，星期天会把娘的衣服都洗出来，晾在院里。
叶子的心上人是院里的邻居小涛。当初谁也没想到叶子会喜欢上他，因为小涛不光在院里，而且在学校都是有名的调皮孩子。叶子跟小涛一个班，还担任班委。班主任为了帮助一些“落后生”决定“一帮一，一对红”。研究到小涛时，班主任说“叶子跟他一个院，正好帮他”，把叶子跟小涛调到一个座位上。
小涛的爸爸知道叶子跟小涛坐在一起很高兴，晚上拉着小涛来到叶子家说：“叶子你费费心，帮我看好这个小子。如果他敢不听你的，或欺负你，我决轻饶不了他！”叶子娘在一旁也说：“小涛你敢欺负俺叶子，看我还给你槐花包吃！”
大家渐渐发现，叶子常往小涛家里跑，小涛也常帮叶子家买煤买柴什么的。星期天叶子洗衣服，拎水的任务变成了小涛的。特别明显的是到了吃槐花的时候，小涛摘的槐花全送到了叶子家，叶子送包子时，小涛家可不再是两个了，而是满满的一笼屉。叶子和小涛的关系在院里渐渐地也公开了。
毕业后，叶子和小涛分别顶替父母当了纺织工和锅炉工。
一年后小涛参军了，他打的谱很好：服役四年正好回来结婚。
叶子没有哭，也许哭的时候没让人看见，反正那天她是笑着把小涛送走的。
小涛走后寄来好几张照片，叶子拿给邻居们看。叶子说小涛干的是侦察兵，还学会了开汽车。那年头会开车是个了不得的事，都羡慕司机。叶子说等小涛回来说不定就开车了，那时大家有个什么事就方便多了。邻居们都说小涛有出息，叶子听了，脸上荡满了微笑。
又到了槐花盛开的时候了，叶子还像往常一样给邻居们送包子，不过她显然想起了小涛，端着笼屉朝着小涛当兵的方向望啊望……
很快小涛当兵三年多了。一个阴天的上午，小涛家来了一群人，有厂里的领导，街道的主任，还有两个穿军装的人。一会听到小涛的母亲哭声传来，邻居们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很快邻居们得知：小涛在一次演习中为救战友牺牲了。
那天全院静悄悄的，没有人看电视，也没有人听广播，说话声音都很小。夜深了，大多数人家都睡了，这时从叶子家传出了阵阵呜咽声，那是叶子的声音……
叶子家搬走了。搬家那天邻居们都出来帮忙，好多人都说：“常回来看看，我们会想你们的！”
这一年也不知怎么弄的，槐花开得又早又多，满街香气撩人。邻居们都说：“槐花是好，但再也吃不上叶子家的槐花包子了！”谁知，星期天上午叶子跟娘挎着篮子来了，还像往常一样，一家两个包子。叶子瘦了，但比以前更好看了。一些老人看着叶子哭了，小涛的爸爸更哭得像个泪人。后来还是叶子先擦干了眼泪，把小涛爸扶进了屋。
以后我们大院拆迁了，等重新搬回来时，那些槐花树已经被移走了。
今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朋友约我去公园吃特色菜，说其中有一道他百吃不厌。我问是什么？他说到时候就知道了，结果上来一看是槐花包子。我立时想起了叶子，想起了她和她娘包的槐花包子。
看我吃得很香，朋友得意地说让我见识见识老板娘。等服务员领着那位老板娘走出来时我愣了：这不是叶子吗？叶子见了我也很高兴，告诉我她早内退了，跟同事合包了这个饭店，专经营特色菜。她还告诉我，她娘还健在，还时不时地来店里做指导呢！
看着眼前已经明显见老的叶子，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叶子确实变了，脸上有了皱纹，大辫子也不见了，可能年龄的关系，个子也比以前显得矮了。不过精神头很足，脸上始终荡漾着微笑。
这顿饭叶子非不收钱，看我们一再坚持，她说：“就当我和我娘给你送槐花包子不行吗？”我不再坚持了，也不让朋友再说什么，用力点点头，收下了她的心意。
离开时正是阳光明媚，叶子站在饭店门前，路的两旁是开满槐花的大树。我向叶子挥着手，呼吸着溢满槐花气息的空气，心里有说不出的温馨和宽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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