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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冬泳（散文）【费伟伟】
与人交往，最尴尬的是明明见过不久，但拿起电话，那端热情洋溢：我是谁谁呀，你不记得了……噢，哈哈哈。嘴上哈哈，脑子使劲转，但是该死，实在想不起是谁了。
离校十几年，某一天，电话响了，“我是老丁啊，还记得我吗？”
十几年过去了，可纵然是几个十几年过去又有啥，我怎么会忘掉老丁——丁全武呢，因为和老丁连在一起的，是我在山东大学时最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冬泳。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据说是青年毛泽东的名言。我们奉为圭臬。每天早晨跑操，虽然骂骂咧咧，但多数人都坚持着。下午四五点，运动场上更是人头攒动。
我选择了一项觉得适合“野蛮”自己的项目：游泳。可每天坚持也确实不易，因为我们在新校，游泳池在老校，新校到老校不近，得走半小时。看我和老丁积极，几位泳友便邀我俩加盟，一起向学校申请搞“冬泳”。
我点了点头。
但是，这个承诺能不能守住呢？
西风越来越紧，通往老校的路上，新校的冬泳爱好者们也像枝头黄叶一样渐渐飘零，最后只剩我和老丁。冬天来临，寒流初至，冰雪遍野……每天，我们两个互相鼓励、互相支撑，顶着割面的寒风往老校走，相伴跳进刺骨的冰水。
总是吃完午饭就去，那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光。到游泳池先清泳道，把泳池四壁的冰敲开，因为天天敲，所以冰结不厚，浅水区一侧敲开五六米宽，大致够两个人并排游，然后到深水区把那整块覆盖泳池的大冰往浅水区推。这样，深水区那端的水里一来不会有太多碎冰，二来冰体较整齐，不会划伤人。这项工作做完，身体便稍稍有点热，再绕泳池跑几圈，做点准备。考验是从冲到自来水龙头下湿身开始的，水温比体温低很多，每次水冲下来身子都会禁不住一抖，但这个环节必不可少，因为池水温度更低，直接下去肯定抽筋。
每次冬泳其实游得并不多，我的最高纪录是在25米的泳道上游两个来回，那一天必是阳光灿烂，肚里有点油水；多数时候只游一个来回，甚至这头跳下，到那头赶紧上来，25米。
和其他队员相比，我的表现不算好，甚至不如老丁。老丁长我几岁，老嚷嚷不能输我。我游50米，他绝不游25米。可至少我个头比他稍高些，蛙泳比他的狗刨快些，在冰水里泡的时间就少一点。所以很多时候觉得坚持不住了，看一眼老丁就又有了信心。
其实，最考验人的，不是在游泳池，而是游完后。泳池毕竟只是几分钟，可游完后呢，那是上世纪80年代，衣服勉强御寒，宿舍没有暖气，回去最多喝口热水暖暖腮帮子，脸上惨无颜色，嘴唇紫半天，鼻涕没点感觉就砸地了，常常成为宿舍里取笑的乐子。往往要吃过晚饭，身子才觉暖回来。算了，别游了。同学都这么劝，自己也会忍不住这么想。
但是，第二天吃完中饭，我和老丁又出发了。感觉每天出发，对自己都是一次挑战，甚至有点感冒都没停，也不敢停，真的是怕一停，便再也鼓不起那份勇气了。
大学四年，从大一到大三，我坚持游了三个冬天。
“肯定也体会到冬泳的好处吧。”多年后说起这段经历，总有这样一问。
有一个好处是当时就感觉到的，便是胃口大开。从鱼米之乡的太湖之滨到山东，饮食的巨大反差对我是个大考验。很多山东同学吃上白面馒头就幸福得像过年。头一次放寒假，同宿舍的刘乃亮往家捎的就是满满一书包食堂的白面馒头。可我是吃大米长大的，不要说窝头，黑面馒头，即便白面馒头也觉得难咽。刚入学那阵，一个小组围一桌，一筐馒头一盆菜，馒头一端上来，我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捏，捏捏这，捏捏那，挑个捏着软和些的，好咽一点。后来组里团支部活动，搞批评与自我批评，有人批评我的就是这一条：馒头还捏来捏去挑着吃，小资产阶级。
没游泳前，我中饭最多吃一个馒头。进入冬泳，我每顿吃两个，最多的时候能吃仨。所以冬泳后，原先偏瘦的我胖了。科学的解释是，因为需要抵御冰水，所以皮下脂肪增厚。
但冬泳最锻炼一个人的不在体魄，而是意志，是那份困难中的坚持，那种对一个承诺的坚守。
冬泳赋予我的那份优质皮下脂肪早已消失了，现在肚腩也显著，不过是运动太少的山寨货，但冬泳磨练出的那份敢于挑战自己、勇于坚持坚守，我想已融入血液。
多年来的工作中，一次次地，我选择了挑战，挑战自己。就像大学时那样，一夜风雪，齐鲁冰封，朔风呼啸中，我和老丁对望一眼，毅然决然地，向老校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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